挖机的那些事(88)好人做到底，帮雷洪波赎回挖机

黄飞把戴雨菲送回居住的小区后，车子又开回机械厂大院，我俩商议起廖乾坤提出的方案来。两种方案各有利弊——找廖乾坤合伙吧，省心省力不用跑手续，还可以到油库拿到最低单价的货。背靠廖乾坤这棵大树，还能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但是坏就坏在资金上的压力太大，我们拿出所有的钱投资，出钱出力，起早贪黑风雨无阻地去进油卖油。说是和廖乾坤合作，实质上是给他打工当牛作马。利润回报还要被廖乾坤抽走一半，分到黄飞和我口袋里几个铜板也就所剩无几了。而选择自己单干，利润固然可观，也不用受制于廖乾坤，但是自身要承受更高的风险。廖乾坤把油送到过来，官桥这边的工商税务消防环保这些令人焦头烂额的琐事，都要的们自己解决处理。除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开支，剩下的也是几个辛苦钱。
        两个人分析了半天，也没拿出一个主意来。我有点打退堂鼓的想法，想到白纸黑字签了合同，厂子的租金多半是退不回来了，一时吱吱吾吾也不好开口。如今想办点事，真不是我预想中的那样简单，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寸步难行。黄飞反倒是一副不急不燥的样子，他歪着脑袋抽烟，像什么也没想，又像是一切尽在他预料之中运筹帷幄，给人感觉谋划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我等酒醒得差不多了，就开车来到污水处理厂工地。李国涛给我发信息，说下午晚一点老杜会到项目上来结款。我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看在李国涛的面子上，帮雷洪波解封挖机这个忙，老杜一定能够帮得上。

每次来找李国涛，我总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官桥开发建设的信息。比方说哪块地规划干什么，哪个村子要拆迁，做土方和机械的大佬又有什么动向，新增了哪些设备……这次得到的消息是，开发区整体建设规划首次明确提出，官桥转盘以东定位为宜居宜商生态康养区域，围绕桃花湖建设大型文化旅游城。桃花湖同步开发湿地保护区，二十平方公里的湖中心的两座岛屿将建成风景秀丽的桃花岛公园。桃花岛公园和城西的二王山文化遗址公园相呼相应，一边展示城市新区的精神文明建设，一边体现官桥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薪。文化的延伸配合经济的发展，就像官桥一对雄伟的羽翼，必定带领官桥翱翔在广阔的蓝天之上。
而转盘以北，以通用汽车和三一重工为核心的工业园区，将继续保持高质量的开发。近期园区将引进一批国内知名高新技术产业制造公司，沿江一座造船厂内迁的项目正在和管委会协商。最令我兴奋的是，规划未来三年之内，将有一条地铁线从市区延伸过来沿着国道穿过工业区，终点是桃花湖文旅城。
        这些消息，我在微信群和网上也看大家讨论过，很多人表示这是政府画大饼。官桥开发区才刚刚起步，除了为数不多的本地土著，哪里有人去买那些建得花里胡哨的高楼房。还建楼都空了一大片，文旅城怕要建成鬼城。哪个开发商脑袋进水会来这么一个偏僻位置，拿钱打水漂呢。至于地铁，更是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出来唱衰，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番——全国的地铁，除了北上广没有几个城市能盈利的。市区的地铁往郊区开，每天来回运椅子吗？
        我不去掺和这些毫无意义的争论，房子怎么建，地铁到哪里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能够决定得了的。有这个闲功夫，抓紧时间多挣钱，有了钱去市内买房子，不就什么有了吗？然而当地铁，文旅城，医院，学校，商场这些字眼从李国涛嘴里说出来，我平静似水的心里，莫名涌起一波激流。如同一个人突然告诉我，我中了大奖，我可能会无动于衷。但是当奖金实实在在放到自己眼前，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官桥的高速发展，对于我们这些做机械和土方工程行业的人来说，不仅仅是迎来赚钱的大好机遇，更能提升我们热爱家乡和建设家乡的自豪感。

喝了两泡茶，不多一会老杜就到了项目部。老杜一身整齐的西装，皮鞋油亮，精神满面的样子，浑身上下一股大老板的气场。老杜坐下来，李国涛就开门见山地提起雷洪波的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个忙。
        老杜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这个时候，他就放低姿态了，语气变得谦逊起来，一听对方就是哪个部门的领导。他也不拐弯麿角去浪费时间，简明扼要讲述了事件的原委，然后耐心地等待对方表明态度。他侧着脑袋，嗯嗯啊啊地点着头，脸上逐渐露出笑意。我心里豁然开朗，看来事情很快就要成了。
        果然老杜挂了电话，就给了我答复。他说，明天上午你等我电话，带上你那个朋友。到时候我告诉你一个位置，你们去办个手续交接一下就行……
        我连声道谢，老杜也不回应。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雷洪涛的挖机，对于他自己来说真就是天大的麻烦。可是在老杜这，那就是一个电话解决的小问题。摆在他面前的大事，就是工程材料款的结算。他花最快的时间处理好我的事情后，自然是不会花心思在我身上了。
        我不方便打拢他们谈事，给李国涛和老杜各散了一支烟，转身就出了李国涛办公室。后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果顺利，甚至都不用我编造一些形容雷洪波家境如何困难，以博取老杜同情的话，老杜二话不说就给我帮了这个大忙。这说明了办事还得找关系，前提是自己要先强大起来。当你强大起来，什么困难都会迎韧而解。
        我片刻都不敢耽搁，第二天就带雷洪波去街道土管所签了字，又像征性地到派出所接受了批评教育，派出所的同志把100块钱一包的空烟盒往桌面一扔，叫我们回家等消息。上级领导签批准过后，他们才能够解封挖机。
        从派出所出来，我思索片刻，一脚油门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老杜的公司。
        在老杜宽敞气派的办公室里，我说明情况后，就塞给老杜一个信封。这是三年前老杜为了拿到金帆纺织厂排水箱涵项目，亲自给自的一万块钱。当时我仅仅是帮他约了一下李国涛，举手之劳而已，这笔钱像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导弹一样，令我好几夜都寝食难安。事到如今老杜帮雷洪波这个帮，表面上是一个电话的事，私底下那也必定是要下一番功夫的。老杜客气地推辞了一番，本着来者不拒的迎客精神，还是乐呵呵地收下了钱。	
        有钱能使鬼推麿，不几天，雷洪波的困难就迎刃而解。这个时候正好有一个新工地开工，雷洪波像刚出狱的服刑人员，满怀憧憬和喜悦，马不停蹄地把挖机拉到了工地上。挖机的事情处理妥当，我松了一口气，一顿奔波操劳下来，心上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我想起和李国涛在金帆纺织厂工地外油菜田聊天的场景，我们坐在一棵树桩上，李国涛对我说，这钱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我不禁深呼吸一口气，佩服李国涛高瞻远瞩，未雨筹谋。

回到家里，我特地和我的父母提起这一万块钱的去向。得知物归原主后，两老也都极力赞许我的做法。丿的父亲还是那句老话：再苦再难，也要挺起胸膛做人，不能让人在背后戳咱脊梁骨。
        我的母亲也说，拿人家的总不是好事，还回去咱心里踏实。
        只有余丹丹一脸阴沉，不声不响地上了楼。我知道她的小心思，晚饭做好了，这才上楼去喊她吃饭。余丹丹余怒未消，	怪声怪气地讥讽道：自己吃的亏忘记了？还帮人家买挖机……买得好人家觉得花了钱应该的，也不会念你的情。这不挖机被扣，惹得一身骚吧？你帮忙找关系就算了，还硬生生倒贴一万块钱……你还好意思说出来，以为自己是党员干部，慈善家，给人家扶贫很光荣是吧……
        我早就作好了心里准备，压低嗓门耐心跟她解释道，这笔钱的来源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就不是我的，只是顺便还给别人了，什么叫倒贴呢？
        余丹丹倒是来了劲，不依不饶地争论起来：花你的钱，办雷洪波的事儿，还不叫倒贴？老杜给你的钱，都几年了怎么就不是你的了？那你去当俄罗斯的总统，是不是要把南千群岛还回日本去？天底下就没有你这种傻子。
        眼看余丹丹越闹越离谱，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就是傻子好吧，总比你势利眼强。彭凤娇家里不是新店开张，就是小孩考大学，再就是家里老人过寿，你说你给人家送了多少礼？和他们家八杆子打不到的亲戚，你都套得招呼，也不听听外面人怎么说。苍蝇爬热牛屎，恶心……
        余丹丹气得眼泪哗哗流，使出浑身力气把我推出门去，啪地一声锁上房门，把我关在了外面。

楼上正吵得不可开交，楼下院子里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响。儿子小建港奶声奶气地在楼梯口喊：爸爸爸爸，爷爷叫你下来……
        走楼去，这个时候天刚摸黑。堂屋里墙角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堆着大大小小的蛇皮袋子，鼓隆隆的像是要举家逃难的阵势。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雷洪波和他的母亲，不顾我父母的推辞，一身污泥地抬着一大袋子鱼，吃力地放在了我家堂屋正中央。口袋被鱼挣脱开来，几条体型肥硕的草鱼跳了出来。我的母亲赶忙从厨房找来塑料大红盆，十来斤一条的大草鱼装了满满一大盆。
        我把雷洪波拉到一旁，问，这是怎么回事？
        雷洪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的母亲抢过了话头。他的母亲一把拉住我母亲的手，感激涕零地说：你家洋洋是好人哪，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不是他帮忙把挖机弄出来，我们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母亲说，应该的应该的。
        我扶雷洪波母亲坐到椅子上，就去给他俩泡茶。天气渐渐转凉，夜里气温也越来越低了。一看眼前的这些鱼，就知道是雷洪波下班后赶着忙，去他家鱼塘里用网打起来的。雷洪波家境和李国涛家相似，他很小也没有的父亲。他的母亲在鱼塘边的小棚里，一住就是十几年。这么多年也，也就靠着养一点鱼，种点菜，起早贪黑轩去菜场卖菜，赚的辛苦钱，才把雷洪波拉扯大，实在是不容易。这些年随着年龄增高，各种病痛缠身，日子也是过得越发艰难。这么冷的天，为了对我表示谢意，硬是要下水去抓鱼，差点摔到鱼塘里。
        雷洪波搭拉着脑袋，默不作声，硬生生地憋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他的母亲继续说，你们看，我种的这些菜，都是大老远从家里挑去的粪水浇大的，汁甜饱满。还有养的这些鸡和鸭，也是田地里放养的土鸡土鸭……
        说着说着老人家老泪纵横，哀叹命运不公，家里穷没亲戚愿意答理，雷洪波快三十岁的人了，媳妇都讨不上。自己做长辈的，又帮不上什么忙。以后在外面，他只有靠自己去闯出个样儿了。
        看着屋子里雷洪波母子两人费了这么大劲送来的东西，我父母也不好再推辞。乡里乡亲的，这份情义远远不是那一万块钱可以换来的。我心潮澎湃地向雷洪波母亲保证，洪波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帮得到的，以后尽管来找我。
        雷洪波母亲一听，双手合实差点给我下跪，泣不成声道：洋洋心地好，现在是大老板了，出息了，我们家洪波也就有指望了……
        一席话说得我心里五味陈杂。看到此时满脸愧疚的雷洪波，的仿佛看到自己刚刚创业时的辛酸。一辆摩托车，风里来雨里去，每天污头垢面地回到家，一身疲惫……第一次买挖机，想到的只是赚钱，活得像王德江一样风风光光，呼风唤雨。随时成长和经历，才发现自己努力奋斗，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还有身后为他们默默付出的家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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