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机的那些事(79)三一新机已订，诚意聘请林大圣掌舵

考虑了大半夜，第二天一大早，我跟余丹丹说，房子挖机先不买了，要不先把李国涛的钱还了吧。听说他在和高富帅合伙投资钢板桩，正四处筹钱呢……老欠着他的也不是办法。
        余丹丹也不反对，她娘家的钱闲着也是闲着，暂时不急着还。
        中午我去银行存了钱，回到工地准备去项目部找李国涛。进了工地大门，老远看见姚顺带我的父亲，在他的三一挖机旁转悠。我马上明白姚顺的意图了，这么老远从县城把我父亲接过来，为了推销挖机也是煞费苦心。我的父亲不懂机械，围绕着挖机四处瞅瞅，不住地点头，看样子已经被姚顺说服得差不多了。他大概是有些疲劳了，蹲下去身子准备掏烟抽。姚顺眼疾手快，已经双手递上一包烟去。我的父亲知道这是好烟，连连摆手执意不肯抽。姚顺拆开烟盒，抽出一支来，硬是把剩下的烟塞到他怀里。
        我的父亲有点不知所措，颤颤巍巍地把烟点上了。姚顺又手指向工地，如同伟人大手一挥划了一个圈，手掌一张一合又做了个抓土的动作。这套招式，我在饭局上，三一销售处都见他展示过。意思是这片土地到处都是钱，只要把握住历史机遇，大胆放手一搏，脱贫致富奔小康将不再是梦想。

我没有惊动父亲，一扭盘子车子驶进项目部大院内。车子熄火，直奔二楼。李国涛办公室茶几上留下两个一次性纸杯，一杯茶见底，一杯茶没动，看样子姚顺和我的父亲刚刚上来过。
        我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欠李国涛的钱今天无论如何得还上，只有这样悬在我心头的这块石头才能落地。
        李国涛惊异地呛了一口烟，猛地咳嗽一阵子，端起茶杯咕噜灌下一口，半天才缓过气来。他放下杯子，歪着脑袋眯着眼，问我:我什么时候催你还钱了，你来这不是跟我说买挖机的事的？
        我挠了挠头皮，故作淡定地说，别开玩笑了。姚顺刚刚又上你这灌迷魂汤了吧，你这么大的项目经理总不至于像我爸爸那样那么轻易被他忽悠吧？
        李国涛哈哈笑出声来，说，我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吗，他做推广不就是想挣点提成吗？但是他的观点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你看吧，即使你不买新挖机，我项目上马上大开工，总得进挖机吧，这机械费用总得出吧。与其钱让别人挣了，为什么不关照自家兄弟呢？
但是……
        别但是了，再提钱的事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刚才我当着你爸的面打了包票，挖机买回来，只要有我的一口吃的，绝不能让你的挖机晒太阳……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姚顺一脸兴致盎然地走进来，双手挽着身旁我父亲的手臂，扶他坐到我身边，趁势加油点火跟他说道:刘伯，我和洋洋一块上学长大，一块开挖机学徒到出师，在一起的几个哥们中，自始至终，除了国涛，我最看好的就是洋洋。他买第一台挖机的时候，我就断言不出两年，就能发展到第二台……您也听到了，李总这么大领导，拍板的话那是一言九鼎。现在这条件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洋洋把握住机遇，财运亨通指日可待……
        我的父亲苍桑的面庞乐开了花，比我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还要高兴。我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倒也舒坦不少。眼前这个吹捧我的家伙，不就是当年对我冷嘲热讽，讥笑我买不起挖机的姚顺吗？如今将近一百万的神钢，我打理得井井有条。当年骑摩托车的追风少年，现在好歹也是开上小车的老板了。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当你自身强大起来，就没有人能够小瞧你。

姚顺见我闷不作声，把火力转向我身上，什么正当奋斗的年龄不应该选择安逸;王德江虽然是革命先驱根基深厚，但是我们也是后起之秀，赶上经济发展浪潮，超越他只是时间问题;干大事不能畏手畏脚，应该拿出壮士断腕的气魄，拿出当时拒绝王德江的魄力……
        姚顺说到这里，话语停顿下来。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表态。姚顺一顿天马行空的狂轰滥炸，使得我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当姚顺提起王德江被我拒之门外那段场景，我浑身热血似乎又沸腾起来。我心里再明白不过了，如果没有当时的断臂求生，没有当时拒绝王德江的勇气，直到现在或者很久，我将一直寄王德江篱下，一辈子给他打工。我依旧是混混噩噩地度过每一天，没有成长没有进步……
        想到这里，我把目光转向李国涛，又看了看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似乎也满腔热血，回到年轻时代，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说了一个字，搞！

我去三一公司交了订金，就等着良辰吉时办手续提车了。当然我随时都可以拉挖机进工地，问题是没有司机，拉过去晒太阳也不是办法。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联系机手。
        我没有在微信群里找司机，百十万的新挖机交给素不相识的人手里，总归来说还是不放心。官桥也有过机械设备出事故的先例，挖机侧翻面目全非，损失惨重，司机倒是没事，铺盖都没卷连夜跑路了。之前在微信上卖我斗山的车贩子，到如今都没有他的音讯……吃一堑长一智，还是熟人做事靠谱。
        这个时候，张全真给我推荐了一个人，他俩是同学。张全真说，我这个同学人品技术都不错，你们还见过面的……
        我求贤若渴，一高兴说，晚上我请你们到威斯特酒店吃饭。
        张全真说，不用那么破费了，举手之劳罢了。
        我坚持要张全真出来聚一聚，一晃差不多一年没见面了。官桥地方虽小，各自忙各自的，不碰到一个工地见一面还真不容易。
        下班之前，我还特意约上了雷洪波。他的挖机前两天拉到了污水处理厂对面的工地，收尾干一点回填的小活。他离开李国涛的挖机后，和他叔叔合伙买了一台进口小松，似乎一直干得不顺利，时不时在微信上和我吐苦水，埋怨他叔叔的种种不是。我说，哪天不忙的时候，咱们好好喝两杯，探讨一下这个行业的发展。
        雷洪波说，好。
        张全真性格实在，认为朋友之间随便一点好，没必要讲排场浪费钱。我不同意他的主张，认为既然是请师傅，就得有仪式感，方能体现诚意。商定之后，我最终把吃饭的包厢订在了相对实惠的香格里拉饭店。

香格里拉面馆店面装修升级后，生意一直火爆，不到饭点门前的车就停满一直排到了马路边。前台的小妹打扮得越来越时尚，赶在官桥开发区与国际大都市接轨之前，早早地与好莱坞巨星穿搭接了轨。口红眼影泼浪发，黑丝长腿高根鞋，在大厅走一圈马上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在饭店里垂涎三尺并不显得尴尬，菜肴的美味通常是男人们失态的最好借口。
        张全真在我四处找车位的时候，就已经在二楼包厢里等候多时了。我停好车，从车里拿上几包好烟，和雷洪波上了楼。他第一眼见到张全真介绍的司机，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惊喜。这个人和我差不多的年龄，高高瘦瘦穿得一身干净的休闲衣服。头发梳得光溜整齐，皮肤很白，似乎对工地上的风吹日晒有着天生的免疫力。一双明亮的眼睛透露出些许狡黠和精明，微微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我掏出准备好的烟，每人桌前扔了一包。张全真不抽烟，起身给推了回来。他向我介绍道:这就是我说起过的林达胜林师傅，工地上叫叫他大圣，技术好着哩……说着哈哈一笑。
        林大圣微微一点头，掏出自已的烟来，给我和雷洪波各一支，说，过奖过奖。
        我接烟的时候，仔细一打量，和眼前这个精神小伙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张全真没说错，两年前在中冶钢构工地，张全真和林大圣在一块干活。我骑着摩托车去他们工地瞎转悠，林大圣开的一台卡特320C，开挖的承台非常漂亮整齐。闲下来片刻，我俩还简单交流了几句。当时林大圣抽的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这种烟在本地不常见，偏带一点薄荷味，一般人还抽不习惯。
        我点上烟，吹了一口烟雾说，林师傅一直抽这个牌子的烟啊，我们确实早有相识，也算是老朋友了。
        林大圣说，那是那是。我也经常听小张提起过你，为人仗义。你们还一起开过同一台挖机，你算是他半个师父了。处处照顾他，指点他，不让他吃亏。再到后来买了挖机当老板，又请他给你干了几个月……

寡言少语的张全真，这会抢过话来说，跟着洋哥干，那哪能吃亏呢。当时走的时候，月份没满还差四五天呢，洋哥就按满月给我支付了工资，从来不带欠账的……
        在一旁埋头看手机的雷洪波也发话了，现在洋哥也是两台挖机身价百万的大老板了，能差那点工资钱吗？
        我听着耳边左一个洋哥右一个洋哥地叫着，畅快的心顿时轻舞飞扬起来，手指敲击着桌面向林大圣表决:兄弟只要你跟着我干，工资条件你尽管开口，每个月兑现，我绝对不差你一毛钱。
        这时候包厢外有人敲门，前台小妹一阵小碎步笑容可掬地进来，问我，请问客人到齐了吗？
        我说，到齐了，上菜！
        林大圣盯着美女包臀裙下的美腿，两眼放光。美女关门离去，包厢内留下一阵清香。
        上菜后，张全真破例举杯，四个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尽兴。三言两语，林大圣工资和上岗的事就拍板定了下来。雷洪波不胜酒力，两杯下去就胡言乱语，大骂他的合伙的叔叔狼心狗肺。挖机的保养维修不闻不问就算了，活干完一个人跑去工地结账，钱拿到手没几天就挥霍得一干二净。年底算帐，他连工资都拿不到，更别提挖机收益分红了。一年到头拿不到一毛钱回家，还净往里面贴生活费，老婆都几次气得回了娘家，闹着跟他离婚。
        我借着酒性，拍案而起道，这事怎么不跟我说，把挖机拉我们工地来，你那个伙计有天大本事也轮不到他来结账。
        雷洪波哭丧着脸，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那个叔叔，跟王德江打了多年交道，一直做的王德江的工地。我想把挖机拉出来，他可不同意的。他说用不了两年，整个官桥的土方都是王德江的。我们如果背弃王德江，将来连汤都喝不到一口……
        提到王德江，张全真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王德江毕竟是我的老东家，在官桥他和高金炎，陶正奇呈三足鼎立的局面，这几年工程上的竞争愈发激烈。王德江甚至自作主张地划了一道三八线，一个人独揽了官桥百一半的土方工程。高金炎陶正奇虽然背地里骂骂咧咧，却也相对默契没有超越红线挑起争端。官桥暂时维持着表面欣欣向荣，和谐共存的发展势头。

我心里清楚张全真的意思，敏感的话题不宜触及，况且在坐几个人都是小萝萝，官桥的大佬他们得罪不起。可我哪里管得了这些，桌子都拍了，总不能雷声大雨点小，自己打自己脸吧。于是我一口闷下一杯酒，拍着胸脯对着雷洪波说，兄弟，听哥一句劝。趁早跟你那叔叔分伙，自己单独搞一台车，跟我们干我保证你能结账，何必跟别人受那窝囊气。王德江吹牛逼的本事，我能不知道？他再有本事能吃掉蒋大豪吗？
        我特意亮出蒋大豪的招牌，弦外之音再明白不过了。蒋大豪首富的地位在官桥甚至县里根基稳固几十年，李国涛凭借他金刀附马的光环，再怎么也不能被王德江轻视。在官桥有李国涛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我。他不能保证雷洪波飞黄腾达，最起码能衣食无忧。
雷洪波一把握住我的手，比陈胜吴广起义时海誓山盟还要激动，他一杯酒先干为敬，说，洋哥，我早有此意，只是一直犹豫不决。今天你给了我勇气和信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张全真也被我的豪言壮语所感动，颤颤巍巍地向我敬酒，恭维道，洋哥，真佩服你的气魄和义气，兄弟我如果以后能买挖机，也跟着你干。来，我先干为敬……
        我夸张地仰面大笑，看着张全真身旁的林大圣，说，我从来都不让自家兄弟吃亏，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酒足饭饱，雷洪波抢着买了单，紧接着又上四楼开了一间ktv包房，一直嗨到了天亮。我觉得，这是这么多年来，吃得最有尊严的一顿饭。这顿饭使我深深地体会到，只有你自身足够强大，才能折服别人对你点头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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