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机的那些事(84)求人办事，难于西天取经

未雨绸缪，在我准备动身拜佛求经的头天晚上，就加满几桶油拉到工地上，以备不时之需。第二天又一大早，我上街买了两条好烟一提好酒，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油老板名叫廖乾坤，地地道道的市区土著，据说他在市中心三十多套房，郊区还有湖景大别墅。廖乾坤生意做得大，应酬繁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再三恳求，他才答应见面。
        我们约好上午十点在城南一座桥头碰面，因为廖乾坤出城办事会经过那里，他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不敢怠慢，从官桥开车走高速，绕了大半个城区到了约定地点。一路上几乎是油门踩到地板，恨不能腾云驾雾，生怕耽误了时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想要再见到廖乾坤就很难了。
        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到了桥头，整理好思绪，眼睛死死盯住过往的每一台车。廖乾坤名下好几台车，鬼知道他会开哪台车出门。哪里知道这一等，十点半了还没见到廖乾坤的影子。我犹豫着打了个电话，小心翼翼问:廖总，您现在出门了吗？
        廖乾坤慢悠悠地回答:临时有点事处理，忙完就过去。
        我在电话里听到廖乾坤对着茶杯吹气的声音，只好无奈地挂了电话。什么时候忙完，我也不好多问，只得呆在车里慢慢等。眼看快到中午了，依旧没有廖乾坤的消息，我只好再一次打电话，这一回的理由很充分:廖总吃饭没，您这边熟，说个地方我接您吃饭。
廖乾坤依然是慢条斯理，说，在吃呢，吃完就过来……

我不好厚着脸皮跑过去蹭饭，举目张望附近也没有饭店，肚子饿得咕噜叫，只好耐着性子等着。路边不远处倒是有一家小超市，我喜出望外跑过去打算买点饼干面包之类的东西，填一下肚子。谁知道付款的时候，手机没有信号，摇半天摇不出来。没办法，只能垂头丧气地返回桥头。大概是桥头地势高，信号一下子回来了。我又抱着莫大的希望，一路连走带跑往超市奔去，可一到超市，逐渐微略的信号彻底让我崩溃。我这样往返两趟，大汗淋漓之后不但饥肠辘辘，更是口干舌燥，浑身疲软。
        我放弃了对饼干面包的幻想，为节省体力干脆躺在车里一动也不动。打开收音机，听着广播里的怀旧歌曲，河边带着野花纷芳的风拂过面颊，我沉浸在这沁人心脾的芳香中，不禁坠入梦境中去。
电台里播放着张雨生的大海:
从那遥远海边 
慢慢消失的你
本来模糊的脸 
竟然渐渐清晰
想要说些什么 
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有把它放在心底
……
        这首歌在我读初中的时候红遍祖国大江南北，基本上全校同学都会唱。我在学校联谊晚会上唱这首歌时，全体同学都站起身来，一起合唱，那一刻我数度落泪，情绪比张雨生本人还要激动。离开学校之后，我不知道多少回经历过相同的梦境，每次醒来泪湿枕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重复做这个梦，舞台上那种挥洒自如的激情和自由，也只会在梦中才会出现。
        我躺在车里，潜意识告诉自己，那些曾经遗失的过往再也回不去了，我应该从梦里醒来，现实里还有很多的事等着我去做。于是在百般无奈之下，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愉悦的旋律，同学年少的笑脸，璀璨的星空，瞬间都化作泡影消散而去。收音机里响起整点报时的讯息: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两点整……
        我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松了一口气，还好廖乾坤没有打电话过来。我干咳着清了清喉咙，再一次拨通廖乾坤的电话。廖乾坤很是意外地啊了一声，然后一连串恍然大悟般地哦哦哦。傻子都听得出来，他把我给忘到九宵云外了。
        我心里一万头草尼马呼啸而过，差点破口大骂，但是又不得不强忍怒火，依然用平和诚恳的语气说:廖总，我知道您很忙，等多久都没关系。您看如果方便的话，我过去您那边一趟，我这烟酒都带来了，总不能再拎回去呀……
        我特地把您这个称呼说得很重，以表示尊重。在没有被廖乾坤拒绝之前，我是坚决不能轻易放弃的。不然从一大早到现在，一切的劳苦奔波忍饥挨饿，都是徒劳。好事多磨，况且是求人办事。诸葛亮求贤都三顾茅庐呢，天底下哪里有那么顺心如意的事。
        廖乾坤大概是被我的坚韧不拔的精神所震撼，态度也发生了很大转变，他语气铿锵有力地说，要不五点吧，我招待一位客户吃饭，你直接过来就是。
        挂了电话，廖乾坤很快发给我一个地址。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盯着手机，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虽然离目标的实现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总算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廖乾坤发的地址位于市区中心的一家西餐厅。我没有功夫去好奇，廖乾坤会见什么客户会选择这么一个地方。
        我依旧是很小心地掌控着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西餐厅。我担心迟到后，推开门去，一些陌生的同时向投来陌生的目光。这种尴尬的气氛确实让人难受，因此我必须提前一步去熟悉一下环境。
        令我意外的，是廖乾坤居然比我更早地到了预定好的包厢。这间包厢两面墙呈弧形连结一体，开阔的落地窗遮遮掩掩地半拉上薰衣草紫蓝色的窗帘。餐桌靠窗，外侧进门处有一张沙发，沙发前一张茶几上摆着几。大概这家西餐厅老板对中西结合的概念理解有误，茶几上不伦不类地摆放着几瓶洋酒。廖乾坤在这里招待的不是生意场上的客户，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说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也说得过去，只不过廖乾坤更像是她的客户。
        我把手里的烟酒放到廖乾坤身旁，微微弯腰说，廖总，多有打扰，实在是抱歉……
        廖乾坤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不想被对面女子嗲声嗲气地截断了:唉呀，廖总，难得出来吃顿饭，不是说好的不谈工作吗？
        廖乾坤看看我，嘴角一扬脸上挤出一丝生硬的笑意。再回头看看对面小妖精骚首弄姿，撅起樱桃小嘴卖起萌来，坐拥数千万资产的磅礴气场瞬间萎靡下来。他干咳两声，让我去旁边沙发上休息，待他喝完杯中的酒，就来商议我们的问题。
        我只得无奈地点头。我从女子看似目若秋水实则深藏不露的眼神断定，此妖孽法力无边，万不可惹怒，否则她从中作梗，在廖乾坤面前几句妖言蛊惑，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我来到沙发前，像廖乾坤雇的保镖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壁画发呆。
        虽然我极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甚至捂住耳朵，但房间内女子肆无忌惮地挑逗和嘻笑声还是如同厉鬼的哀嚎刺入我的耳膜。廖乾坤更是视我若空气，拉过那女人就往怀里搂，手脚并用，引起女人发出少儿不宜的娇喘。

我一阵头皮发麻，浑身生起一层鸡皮疙瘩，实在难以忍受这般折磨，起身悄悄地出了门，逃离这个污浊之地。来到卫生间，瞬间感觉这里的空气比包间清新了许多。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黄飞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问:办事进展如何？
        我说，我在厕所……看廖乾坤吃饭。
黄飞脑袋瓜子一阵发蒙，沉默半晌回过神来又问:你喝多了吧？
        我压低嗓音，简单地把桥头到西餐厅等廖乾坤的经过叙述了一遍。黄飞语气显得有点急躁，指责我道:好不容易逮着他，你再怎么看不惯也不能放他跑了啊。
        我一肚气，忍不住埋怨道: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多恶心，吃个西餐能吃出拍岛国片的感觉。再说了，人家私人约会，我在那当电灯泡多不好意思？
        黄飞叹了一口气，转变成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仿佛回到我跟他学徒那个年代——刘洋啊，不要老是把不好意思挂在嘴边，不好意思也不是逃避的理由。脸皮薄是办不成大事的。你想想王德江陶正奇，他们腊月三十追到工地老板家讨机械款，有说过不好意思吗？姚顺几次三番深更半夜去骚扰你买挖机，他觉得不好意思了吗？钱福来脸皮不厚，非亲非故他能找你借钱？
        我一时哑口无语，无力反驳。学徒的时候，黄飞就早早地了解了我的性格。遇到有争议的事情，往往黄飞简单的两句话就能直击我的软肋。黄飞虽不善健谈，更多的时候会选择独自沉默。但是在我看来，他沉默的时候就像是在无时不刻地思考着问题。
        我正自惭形秽地面壁反思，黄飞又在电话里叮嘱:别磨蹭了，天都黑了。再不去盯紧廖乾坤，说不准人家房都开好了。
        我如梦初醒，差点忘了外面的廖乾坤。我匆匆忙忙挂了电话，来到走廊里，发现廖乾坤正搂着那女人水蛇般的的纤纤细腰，摇摇晃晃站不稳脚。身后的服务员提着我带过来的烟酒一路小跑过来，给他们按开了上楼的电梯。
        廖乾坤进电梯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一个跨步冲过去，稳稳地扶住了廖乾坤肥硕的身躯。
        廖总，千万注意安全，我扶您上楼休息。我紧抓廖乾坤的手臂，心里发誓打死自己也不会让廖乾坤跑掉了。
        廖乾坤回头看到是我，定了定神，抹了一把朦胧的眼眶，说，我廖乾坤不会忘记扶过我一把的人。他说着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张门卡，交给身边的女人，说，你先上去等我，我马上就来。

我暗自惊叹黄飞料事如神，再晚来半步，廖乾坤楼上那扇门，或许再也敲不开了。女人接过房卡，鬼魅地给了廖乾坤一个飞吻，转身进了电梯。
        廖乾坤挺着啤酒肚哈哈大笑着，拉我来到电梯侧边的楼梯间，像地下交通站联络员一样瞅瞅楼梯上下，然后压低嗓门说:油市行情这段时间确实波动很大，这两天找我的人也很多……官桥我去过一回，很有投资前景。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说着他双手抱胸，详细问了官桥开发规模和工程机械以及渣土车辆的保有量，我都一句不含糊地作了回答。
         我见廖乾坤步入正题，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些许，赶紧给眼前的财神爷敬烟递火，趁热打铁问道:廖总，拖您的福。大概多久事能成？
        廖乾坤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团迷雾，顿了顿又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石油石化，工商税务，消防环保，审批手续越来越严格，哪一座庙不得烧香拜佛？
        我说，廖总，这些环节我也不懂，这不找您就是给您添麻烦来了么？该打点的打点，该花的钱花，多少钱能下地你给估算一下，我回去也好做个预算。
        廖乾坤说，这个还真说不准。政策变化太快了，具体事情具体办。费用方向我得托人打听打听。
        我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忙活，该感谢的，第一个也得感谢你廖哥啊。
        廖乾坤说，这事我会尽力去办，你无需顾虑，回去等我通知便是。
        我喜不胜收，又是一顿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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