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机的那些事（68）柳暗花明，通用汽车工地开工进场

这个春节，我过得及其低调，像隐者一样蜗居在家，深入浅出。机械圈子的团年饭没去吃，无心豪情畅饮；KTV也没去，只能在微信群视频里看到高富帅姚顺鬼哭狼嚎似的展示他们五音不全的嗓门。高富帅十年如一日地只会唱刘德华的《中国人》，吴倩莲的风和雨啊脏了多少门，这句让大家捧腹并诟病多少年的歌词，却没能给我带来一点欢乐。我只能蜷缩在家里，独自苦笑。
        除了亲戚家拜年，我甚至不愿意出门半步。唯独大年初六，陪李国涛送蒋笑笑去了一趟医院。这天晚上事发突然，蒋笑笑发病疯疯癫癫地拿筷子猛戳自己的脸，整个村里人沸沸扬扬地跑来看热闹。李国涛制止住蒋笑笑，我开着他的车去了县人民医院。在汽中后视镜中，我看到李国涛无奈扭曲的表情。此时只有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李国涛，褪去项目经理的外衣和奥迪车华丽包装后的真实的男人。
       而我何尝不是一样呢，走出去是身家几十万资产的挖机老板，实际上是负债一身，伤痕累累。当老板不容易，风光的背后，是无尽的煎熬。

艰难地熬过了元宵节，官桥大部分工地陆续开工了。鞭炮声，礼花炮竹响彻云宵。我坚决果断地把挖机从江北快速路工地拉了出来，新工地是年前开工不久的通用汽车生产基地。在这里，我和李国涛的挖机在一块并肩作战。虽然我接到了新迁移后的物流基地开工的通知，但是仍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李国涛。天下乌鸦一般黑，物流基地老板和王德江一个德性，找他要机械费无异于虎口夺食火中取栗，比割他身上的肉还难。
        通用汽车全球知名，这个工地在官桥机械圈也是话题不断，争议不止。原因是工地上的施工员相当奇葩，施工管理要比别的工地严格一百倍。平整场地测量标高，精确到毫米，新进场的挖机还要通过各种安全检验，司机的技术考核。车况不达标的设备，技术不过硬的司机都不用来凑热闹了。设备工作台班记时更是史无前列，开机和结束时间精确到秒，中途不准打电话，不准随便下机溜达，更不允许随地大小便。我的工时单上密密麻麻地记着施工员手写的真迹：开机7.23分46秒，关机11.30分06秒，中途上厕所扣除09.23分56秒—09.29分34秒……我之前听过传闻，以为这个施工员是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但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兵马俑一般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兵马俑不仅面相木古，思想也保守，从不愿意多说一句与工作无关的话。这样的人，比那些吃拿扣要的人更难打交道。但是，仍然有一大批挖机老板像挤进清华北大的高材生一样，想尽一切办法要进来。原因就是这个工地的机械费每月一结，从不拖欠一分一厘。
        每个月有进账，这是我能够忍受这个工地变态管理的最大动力。只要钱到账，哪怕兵马俑喷我一脸两千年以前的陶土粉沫，我都能坦然面对，总比回家受余丹丹冷嘲热讽要好一万倍。

工地上最受兵马俑器重的，是李国涛的司机老董。老董驾驶技术好，脾气温和从不与人顶嘴。兵马俑话不多，自然也喜欢老董这样踏实肯干的司机。老董是嵋泽县人，一个离官桥三百多公里的山区县城。嵋泽县地方偏僻，却因挖机产业发达而名噪一时。小小一个县城，发展出一条规模壮大机械经济产业链。几千台挖机遍布省市周边甚至国内各处大小工地，无数经营挖机配件的老板，也从这里走向全国各地。从小县城走出来的挖机司机，也是遍地开花。挖机圈内的司机，特别是刚出学徒门的新手，只要听说某某司机是嵋泽县的，必定对他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因为他的人品技术肯定不会差。
        所以在通用汽车工地，老董被公认为挖机司机群体的一哥，我心服口服。老董离家远，没特殊原因基本上不回家，风霜雨雪坚守工地。每个月他干的台班时间也是最多的。李国涛每回来工地结账，都会带一条好烟犒劳自己的爱将。
        水至清则无鱼。当所有的挖机司机都在兵马俑强力的规则禁锢和老董耳濡目染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统一工作秩序的时候，一小部分在清水中裸泳暴露了自身缺陷的司机，开始与老董碰撞出了矛盾的火花。
        姚顺的小挖机拉到通用汽车工地的时候，工地上正是抢雨季赶工期的紧急时期，大小挖机从十多台猛增到三十多台。其中有五台嵋泽县的挖机，是老董介绍进来的。这三台车是嵋泽县挖机历史上首次登陆官桥开发区。
        姚顺苟且蔡少芬的事败露后，被高金炎看得死死的，老老实实地开起了挖机。开年后又分期提了一台新斗山215-9，司机是他表弟，他自己还开那台斗山60机。

同样是新挖机，李国涛和我的神钢，还有其他的挖机都干得不错，唯独姚顺的斗山215台班干得最少。姚顺也不问他表弟每天磨蹭到几点开工，晚上百般理由不加班，就在工作群里含沙射影骂骂咧咧，诅咒兵马俑是个神经病胡乱扣挖机台班。这些话有没有人透露给兵马俑不得而知，然而姚顺当面顶撞他的那一刻，算是彻底引爆了挖机老板和整个工地的冲突。
        事发时我正和老董配合倒土，姚顺的斗山装车。天气异常地沉闷，感觉阴暗的云层像憋着一股气，随时有可能暴发一股狂风暴雨。
        斗山挖机干得好好的，突然斗山将铲斗往地上一插，机器熄火人跳下驾驶室。我一看姚顺的表弟安全帽都没戴，大摇大摆地走远，心里预感肯定是出事了。有几台挖机也停止旋转，一个司机将脑袋从窗户探出来，无比敬佩地向他行着注目礼。要知道，工地上不戴安全帽私自下车，被拍到是要罚款500块的。
        我纳闷着，不出三分钟，工地上陆续有四五台挖机停止了运转。这些挖机的老板都是和姚顺关系密切，或者说是长期跟陶正奇公司干活，和姚顺接触比较频繁的。毕竟姚顺管理过一段时间工地，呼风唤雨吆五喝六也风光过，姚顺在圈子里多少有点号召力。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不出所料果然是姚顺打过来的。姚顺呼吸急促，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刘洋，先把挖机停了。我们不能再被这帮孙子掐着脖子玩了……停了停了……
        虽然姚顺不是冲着我发脾气，但是他这种命令的口吻仍然让我觉得不舒服。我敷衍着挂了电话，紧接着这股不舒服转变为幸灾乐祸。我大致一猜测，依姚顺那种自高自大的性格，难免是触犯到了兵马俑古怪固执的神经。针锋对麦芒，两个人肯定是起了冲突，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停机，李国涛打电话过来，问，工地上什么情况？
        我说，我也不清楚，姚顺刚才打电话叫我停工，也不说什么原因……莫名其妙……
        李国涛沉默片刻，说，先去看看静观其变吧，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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